我的两次高考

又是一年高考时。

真不敢相信，高考离我已是十四五年前的事了。那时候，我曾参加过两次高考。

我第一次迈进高考考场，是在2010年的仲夏。乡镇中学的孩子要搭乘班车统一到县城考试，这是我头一回住宾馆，躺在匡床竹席上，摸着雪白又蓬松的被子，却怎么也睡不踏实。就这样，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一晚上，第二天一大早，我便起了床。

首考语文，紧张的情绪也被我带进了考场。刚开始，连握笔的手都有点儿抖，大脑昏昏沉沉，平时背得滚瓜烂熟的诗句填空竟也写错两个。铃响交卷，我低着头快步出校门，并没发现早已等候在人群中的母亲，反倒是她一把拽住了我。母亲能来当陪考团，我是没想到的。平日里，母亲极少来县城。总觉得来回一趟要花六块钱车费，还白白搭进去一天工夫，不值当。再者，她晕车厉害。

那天，母亲带我去吃了碗牛肉面，她看着我吃，还特意从口袋里掏出来两只煮鸡蛋，仔细地剥干净，双手递给我时余温尚存。下午开考前，她又匆匆赶回家割麦子去了。

第二天上午考完理综，我隐约感觉自己上不了大学了。出考场后，校园的阳光一阵阵亮得刺眼。但我还是希望老天垂怜，期待着奇迹发生。半个月后放榜，现实如一记重锤，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。我的成绩差到羞于向人提及，离本科线矮了近100分，100分啊！我也想跳出农门，好想为父母争光。可那一刻，我仿佛身陷群山之中，阴霾四处，痛苦自责，不能自拔。

那次高考，承载了我太多太多的憧憬与期待。备考的日子里，我也日夜苦读，却好似努力归零，愤懑又孤独无望。那是一种深深的挫败感，是一座我无法逾越的高山。我该怎么办？我第一次感到夏天是那么燥热漫长，实在难熬。

“你必须去复读”“娃。你复读吧！”“要不，咱再试试么！”在复读这件事上，父亲和母亲的态度从刚硬坚决到最后近似商量央求。母亲还偷偷联系亲戚们劝我，这是后来我知道的。亲戚们列举了周围四邻的孩子复读成功的实例，只有我像是吃了秤砣，死活不松口。无奈之下，父亲便带我去了他干活的工地。

工地，和我想象中的根本不一样。竹胶板放在砖头上支棱起来就是床，新建成的水泥坯房没有门窗，晚上蚊子就跟赶集似得热闹，我还要忍受着周围此起彼伏的鼾声入睡。白天，身背炙热的太阳站在楼顶，不干活都汗流浃背。年轻不知惜力，几天下来，我浑身酸疼，连手也磨出了血泡，却依旧咬牙坚挺。有时，半夜醒来，我就在想：真的不去读书了，我的出路又在哪里？

在工地上苦熬了一个月，我黑了一圈，也瘦了一圈。一天晚上，我半夜翻身打蚊子时，父亲突然轻声细语地说：“娃，高考可以重来，咱们讨生活却不能。”我一时语噎，只听得耳边夜风蝉鸣。

次日早起，我已下定决心去复读。父亲像是能看穿我的心思，“想好了就收拾东西回吧！”我怀揣着父亲和我挣到的5300元钱，踏上了最早一趟回老家的长途汽车。

熟悉的校园，熟悉的课堂，我随时准备着迎接那场命运的接力。黑板上方，“拼搏一年，改变一生。”八个红底黑字，方方正正，苍劲有力。我也在课桌上写下“高四，只是为了飞得更高。”那是我执笔逐梦的豪言壮志。

日日夜夜里，我穿梭于教室、食堂和宿舍的三点一线，一遍遍死记硬背，一道道刷题改错。夜晚熄灯的哨子声不知催了多少遍，暖黄色的灯光，多么像青春的光芒，照亮象牙塔不灭的梦想。墙上倒计时的数字逐日递减，我正奋力奔跑，跋涉中也懂得比结果更珍贵的东西，那是生命中难得的单纯而孤勇的时光。

第二次高考如约而至。这一次，我为自己的青春交上了一份满意的答卷，也彻底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与人生。

高考之于我们，到底意味着什么？我想，不止于成绩，更是积极对待人生的态度、敢于追梦的脚步，还有丝丝缕缕感恩的心。高考是人生一战，也只是人生一站。人生路漫漫，每一站，我们都是赶考人。（雒伟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