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腌菜坛里的春天》小说章节目录在线试读 秀莲王建军张桂兰小说全文

红盖头蒙在脸上的那一刻，秀莲差点以为自己被塞进了刚腌透的萝卜坛——粗布嫁衣蹭得脖子痒得钻心，头顶红绒花扎得头皮发麻，更要命的是，鼻尖总飘着股若有若无的腌菜味，跟前世张桂兰的灶房一个德行。

“哎哟我的傻闺女，发啥呆呢！”媒婆王大娘的声音跟淬了辣椒面似的，隔着盖头都能戳得人耳朵疼，“毛驴车都快到王家院了，赶紧把盖头往下拽拽，别让人看见你睁眼，不吉利！”

秀莲心里翻了个白眼，手却乖乖往下扯了扯盖头。透过红布缝隙，她看见自己正坐在毛驴车的车板上，身下垫着的花布褥子还沾着去年的麦秸。拉车的老毛驴正歪着头啃路边的野苋菜，嚼得“咯吱”响，尾巴甩得比王大娘的唾沫星子还欢。

这场景太熟悉了——1975年的春天，她十八岁，刚被娘哭哭啼啼塞进这辆毛驴车，要嫁去邻村王家。前世这时候，她吓得手都在抖，攥着嫁衣衣角能攥出冷汗，可现在，她满脑子都是早上没捞完的那坛腌萝卜。

“早知道重生这么赶趟，好歹让我把坛里那几块好萝卜揣兜里啊！”秀莲在心里嘀咕，手指不自觉摸向后脑勺——昨天被张桂兰拽着磕在炕沿上的疼还没散，可现在摸上去光溜溜的，连个包都没有。她又摸了摸头发，一爪子薅下来半朵红绒花，吓得赶紧塞回发髻里：“可别让娘看见，这绒花还是她攒了三个月布票换的。”

“吁——”赶车的王大爷突然勒住缰绳，老毛驴“咴儿”地叫了一声，猛地尥了个蹶子。秀莲没防备，身子往前一扑，下意识抱住了旁边的红漆木箱。箱角硌得她腰生疼，里面娘偷偷塞的五块钱硬邦邦的，倒让她心里踏实了不少。

“你这驴崽子！”王大爷照着驴**拍了一巴掌，“新媳妇在车上呢，你瞎嘚瑟啥！”

老毛驴委屈地甩甩尾巴，又低下头去啃草。王大娘赶紧掀开车帘，探头进来：“秀莲妹子没事吧？没摔着吧？这驴也是，见了漂亮媳妇就不老实！”

秀莲掀开盖头一角，露出半张脸：“大娘我没事，就是这驴跟我家那坛腌萝卜似的，不逗它还挺乖，一逗就炸毛。”

王大娘被逗得笑出满脸褶子：“你这丫头，都要当媳妇了还贫！想当年你娘嫁你爹，红盖头捂得严严实实，一路没敢吭声，哪像你，还敢跟驴比！”

“大娘，我娘那是怕我爹长得丑，不敢看。”秀莲这话一出口，自己先憋不住笑，“我这是怕驴再踢我，得盯着点。”

王大娘伸手拍了她胳膊一下，唾沫星子喷得秀莲脸颊发烫：“胡说八道！你爹年轻时也是村里的俊后生！再说了，王建军那小子，浓眉大眼的，比你爹当年还精神！”

秀莲顺着她的话往车外瞅，正好看见站在王家院门口的王建军。小伙子穿着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，领口扣得严严实实，就是领带歪得能勒住脖子，左边鞋黑亮亮的，右边鞋却灰扑扑的，跟刚从煤堆里捞出来似的。

“大娘，你确定那是浓眉大眼？”秀莲扯了扯盖头，压低声音，“我瞅着他眼泡肿得跟腌了三天的萝卜似的，还有那鞋，咋一只黑一只灰？是打算给我表演‘鸳鸯鞋’新时尚？”

这话刚说完，老毛驴突然“哼”了一声，像是在附和。王大娘笑得直揉肚子：“你这丫头，眼睛咋这么尖！那鞋啊，我听建军娘说，昨儿上工沾了泥，想刷干净了穿给新媳妇看，结果只刷了一只，另一只没干，就只能这么凑活了！”

秀莲心里乐了——前世她哪敢说这些，光是看见王建军就害羞得不敢抬头，哪知道这小子还有这么不靠谱的一面。

毛驴车刚停稳，王建军就颠颠跑过来，伸手想扶秀莲下车。可他手劲没个准头，一把拽得太猛，秀莲差点摔进旁边的泥坑，幸好她反应快，一把抓住了车辕。

“哎哟！”王建军赶紧松手，脸憋得跟院里的西红柿似的，“对、对不起啊秀莲，我不是故意的，我就是太紧张了。”

秀莲站稳身子，拍了拍嫁衣上的灰，故意盯着他的鞋：“建军哥，你这鞋是特意这么穿的？左边‘乌云盖顶’，右边‘灰头土脸’，挺有创意啊。”

围观的邻居“轰”地一声笑开了。王建军挠了挠头，更不好意思了：“我、我本来想刷干净的，可昨儿晚上喝酒忘了，今早起来才发现另一只没干，我娘说新媳妇上门得穿干净的，我就只能穿一只了。”

“我看你是怕刷鞋耽误喝酒吧。”秀莲一句话，把大家笑得更欢了。前世这时候，她早就红着脸躲到一边了，可现在，看着王建军窘迫的样子，她觉得比吃了蜜还甜——原来重生一回，连跟人斗嘴都这么痛快。

进了王家院门，张桂兰已经端着茶在八仙桌旁等着了。老太太穿着件深蓝色的斜襟褂子，脸拉得比驴脸还长，手里的搪瓷缸缺了个口，里面的茶水飘着几片碎茶叶，还隐隐约约有股腌菜味。

“新媳妇，过来敬茶。”张桂兰的声音跟坛子里的老咸菜似的，又咸又硬，“这是规矩，敬了茶，你就是王家的人了。”

秀莲走过去，刚要接茶，突然停下了动作，凑到缸边闻了闻。这一闻，她差点笑出声——这味儿，跟张桂兰腌萝卜用的老坛水一模一样！

“娘，”秀莲抬起头，一脸认真，“这茶咋有股腌菜味啊？您不会是把腌菜坛里的水倒进来了吧？”

张桂兰手一抖，茶水“哗啦”洒了半杯，溅在她的蓝布褂子上，留下一大片湿痕。老太太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，瞪着秀莲：“胡说八道！这是去年托人从县城买的陈茶，贵着呢！你个小丫头片子，懂啥！”

“娘，我咋不懂呢。”王建军突然在旁边补了句刀，声音还不小，“我昨天还看见您用这缸泡腌萝卜呢，说这样泡得快，还省盐。”

满院的人再也忍不住了，笑得直拍大腿，有的还捂着肚子蹲在地上。张桂兰气得嘴都歪了，指着王建军：“你、你这臭小子！胳膊肘往外拐！”

秀莲趁机接过搪瓷缸，递到张桂兰手里，语气还挺乖巧：“娘，您别生气，先喝口茶解解腌菜的咸。这茶贵，可别浪费了，等会儿我再给您续一杯——用干净水，保证没有腌菜味。”

张桂兰被噎得说不出话，只能接过茶，“咕咚咕咚”猛灌了两口，结果呛得直咳嗽。秀莲赶紧递过帕子，心里却乐开了花——前世被张桂兰拿捏得死死的，今生刚进门就扳回一局，这感觉太爽了！

敬完茶，宾客们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说话，张桂兰被几个老太太拉着去厨房忙活了。王建军偷偷凑到秀莲身边，从口袋里摸出半块烤红薯，塞到她手里：“刚才娘没看见，你快吃，垫垫肚子。早上我娘不让我吃饭，说怕我吃多了丢人。”

红薯还热乎着，烫得秀莲手心发暖。她咬了一口，甜得眯起了眼——比前世王建军抢给她的窝窝头好吃一百倍。

“好吃吗？”王建军眼巴巴地看着她，像只等着被夸的小狗。

“好吃。”秀莲点点头，又咬了一大口，“比你娘腌的萝卜好吃多了。”

王建军挠了挠头，不好意思地笑了：“那以后我常给你烤红薯吃，我娘说我烤红薯最拿手了，比腌萝卜强。”

秀莲心里一暖，突然想起前世的梅梅。女儿到死都没尝过烤红薯的甜味，这辈子，她一定要让梅梅吃够。她摸了摸怀里的五块钱，趁没人注意，悄悄塞进了嫁衣的内袋——这回可不能让张桂兰搜走，得留着给梅梅买水果糖，也给她自己买块花布，做件新衣裳。

厨房那边传来张桂兰的嘟囔声，虽然隔着院子，可秀莲还是听得清清楚楚：“这新媳妇咋跟猴似的，一点不老实，一点规矩都不懂，得好好管管，不然以后咱家灶房都得让她占了！”

秀莲听见了，对着王建军挑了挑眉，嘴角勾起一抹笑：“建军哥，听见没？你娘怕我占了灶房。不过你等着瞧，以后咱家灶房，还真得我说了算——至少腌菜放盐，得听我的。”

王建军愣了愣，然后也笑了，露出两颗小虎牙：“行，听你的。你腌的菜好吃，比我娘腌的强。”

阳光透过院门口的老槐树，洒在秀莲的红盖头上，映得红布愈发鲜艳。秀莲咬着甜滋滋的烤红薯，看着眼前笑得憨厚的王建军，突然觉得，这重生的春天，好像比她想象的还要甜——哪怕灶房里还飘着腌菜味，哪怕张桂兰还在盘算着怎么管她，可至少，她有了五块钱，有了半块烤红薯，还有了一个愿意听她说话的王建军。

她摸了摸怀里的五块钱，心里已经开始盘算：等过两天，就去供销社买水果糖，再买块碎花布，做件新衣裳。至于张桂兰的腌菜坛，以后放盐多少，可就得她说了算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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